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收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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收徒

“活藥案”震驚了整個修真界。

裴如影這個十七年來大門不邁二門不跨的“大小姐”終於肯下山走兩步,不僅抓了罪魁禍首,還主動承擔起善後工作。

楊秀姑娘被遷回了祖墳。

死在他鄉的年輕人也魂歸故土。

那些劫後餘生的幸存者,也在昀天宗開設的“學堂”裏慢慢走出陰影,希望如雨後春筍,在貧瘠的土地紮根,等開花那日。

修真界再也沒有逾越不了的青山。

郁歲完成了楊夫人的委托,第一件事就是踹了江隨這個面首。

被始亂終棄的感覺實在糟糕,偏偏裴如影還要笑話他,江隨後槽牙都要咬碎了。

想他昀天宗第一交際花,哪能輕言放棄,他又在郁歲面前毛遂自薦:“師姐,我還能為你做些什麽?”

送上門的苦力不用白不用,郁歲微彎唇角:“青山宗風氣如此,牢獄裏肯定有很多冤假錯案,你閑著也是閑著,去翻案吧。”

江隨:“……”

郁歲道:“我會給你支付工錢。”

江隨:“師姐,這個錢我非掙不可嗎?”

郁歲點頭:“江師弟你要做不了,我就只好去找裴師弟了。”

江隨一聽,忙道:“我可以!選我!”就算便宜了外人,也不能便宜了裴如影。

半月後,青山宗牢獄。

江隨是個吊兒郎當的主,但真要認真起來,辦事效率還是挺高的。這些時日,他放走了不少被抓錯的犯人,也幫這些坐了冤獄的人安排好了前程。

但有個例外,他不知道怎麽處置,所以呈了封書信遞給郁歲。

江隨如此大張旗鼓,郁歲原以為是個窮兇極惡的慣犯,等她來到那間陰暗潮濕的牢房,看見背對著她的小小身影時,不禁百感交集。

眼前的女童身穿囚衣,頭發上還粘著幾根稻草,她是牢獄裏最年輕的罪犯,還是個小孩,才九歲。

郁歲看著她,問身後的江隨:“她的罪名是?”

“偷竊。”江隨嗓音微啞,眼眶莫名酸澀:“她偷了兩個饅頭。”

“就這些?”郁歲的聲音越來越輕,帶著一絲疲倦:“如果她偷的是金銀,是她有罪,如果她偷的是饅頭,是我們有罪。”

是我們這些身居高位的人,連一個小小幼童的溫飽問題都無法解決。

郁歲重重一拳砸在鐵門上,對獄卒道:“開門,我們沒資格關她,她只是想活下去。”

獄卒為難道:“尊主,是她自己不想出來……她說,被關著還能提供一日三餐,在外面反而經常餓肚子。”

“就算我放她出去,過幾日她也會再次偷竊,再回到這裏。”

郁歲想說什麽,卻什麽也說不出口,一個小小的孩子要用自由來換溫飽,偷竊反而成了她謀生的手段。她甚至不是能分出對錯的年紀,只是依靠著本能想要活下去。

郁歲走進牢房,半蹲在女童面前,盡可能溫柔道:“你叫什麽?”

“小七。”女童漆黑的眼睛裏死氣沈沈,還有對她的警惕。

郁歲接過江隨遞來的糕點,放到她的手心:“小七,你的爹娘呢?”

江隨彎腰,附在郁歲耳邊道:“師姐,她是個棄嬰。”因為是女兒身,被重男輕女的村子拋棄了,能活到現在全靠命硬。

郁歲再次失語。

整理好情緒後,她小心翼翼牽起女童的手:“和姐姐走,好嗎?”

小七沈默著,眼神裏有明顯的猶豫和抗拒,她小聲道:“你會不會再把我賣給別人?或者打我罵我,把我當狗養?”

她捏著那塊糕點,似乎想到了痛苦的事情,低聲喃喃:“大人都是騙子,姐姐你會對我好嗎?”

郁歲垂眼,輕握著她的手臂:“會。”

“我從不騙小孩。”

江隨看著這幕有些感動,又有些好笑,誰能想到修真界“惡名昭彰”的女魔頭,能有如此溫柔。

她殺人無數,但她不騙小孩。

郁歲親手牽著小七走出了牢房,她心情不好,踹了江隨一腳:“你別偷笑了,我都看見了,給你個機會道歉。”

她瞥了眼小七身上的囚服,意思是:女童的衣衫,你會買吧。

江隨點頭,沒有人比我更會了。

夜裏風大,郁歲合攏窗戶,浴桶裏熱氣蒸騰,凝成白霧。

她看向手足無措的小女孩,溫聲問道:“不願洗澡嗎?還是江叔叔買的衣衫你不喜歡?”

小七遲遲不肯脫去囚服,過了許久才道:“郁姐姐,這是我最好最新的一件衣服,我舍不得換。”

雖然是囚服,但比以前穿得破破爛爛的她要體面多了。

郁歲楞住,沒有人願意坐牢,除非是被逼得走投無路。她無法想象小七以前的生活,唯一慶幸的是她還算聰明,保護好了自己。

她已經做的很好了。

“小七,不用舍不得。”郁歲彎腰幫她解開衣帶:“以後你會有很多新衣服,不會再挨餓,也不用被人欺負。”

小七懵懂地點頭,對她的戒心不再那麽強烈,但還是疑惑道:“郁姐姐,你為什麽要幫我?我又能給你什麽呢?”

郁歲不知如何作答,眼前的小女孩過早地見識了人性的惡,所以在她看來,凡事都有代價。

她不相信沒有緣由的善。

郁歲替她挑去粘在頭發裏的稻草,露出難得的笑容:“希望。”

“這是你能給我的東西。”她握住小七稚嫩的手掌:“我想收個徒弟,你願意嗎?”

小七不可置信地看著她,原來容貌冷艷的大姐姐也會笑,笑起來還這麽好看,她鬼迷心竅,點頭答應道:“我願意。”

郁歲輕撫她的發頂:“那就說好了,以後師父罩著你,我可能不太靠譜,你多擔待。”

但她有祖傳的護短,做她的徒弟絕不會被人欺負。

小七還不知道自己撿了個天大的便宜,她也從來不信好運會降臨在自己身上,哪怕洗了澡躺在柔軟的床榻上,還是惴惴不安。

這種不安持續了數日,她每一天都在試探郁歲的底線,先是問她要這個要那個,再是做可能會惹她生氣的事。

可她總是那樣溫柔。

小七越來越覺得,她和那些人是不一樣的,郁姐姐不是想利用她。她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,只能通過犯錯時郁歲的原諒來確定自己是被愛著的。

這天,她偷了郁歲的修羅劍,她想試著禦劍,結果連人帶劍都摔下了山崖。

千鈞一發之際,那颯爽的紅衣女子從天而降,一手拎著她,一手拎著劍,足尖輕點崖壁,穩穩回到了山崖上。

小七的心分外惶恐,又有些甜蜜,郁姐姐是先拎的她,再拎的劍,她被提了起來,只能努力扭著頭回望,謝天謝地,漂亮姐姐是笑著的。

她有些後悔:“你不怪我嗎?”

“怪你什麽。”郁歲松開手,把她放下來,笑道:“我的徒弟如此上進,背著我偷偷練功,我有什麽不滿意的?”

小七羞紅了臉,原來郁姐姐早就懂她這些小心思,她徹徹底底安定下來,坦白道:“師父,其實我不太喜歡修煉。”

“沒關系呀。”郁歲把倒了大黴的修羅劍送回劍鞘,眺望著遠處的雲海道:“你喜歡做什麽都好,但喜歡了就要堅持下去。”

“打個比方,哪怕你想種樹,但你能把果子種得又大又甜,也很了不起。”

世俗定義了成功的模樣,但她不想定義小七的模樣。

小七聽懂了,抱著郁歲的大腿撒嬌道:“就算我一事無成,也還是你的徒弟嗎?”

郁歲垂眼:“難道我還有別的徒弟嗎?”

西北的夜不同於中原,晝夜溫差大,郁歲替小七掖了掖被角,再次回到桌案後,去看堆積的公務。

風吹開了窗戶,她擡起頭,看見了陰魂不散的江隨。

“有病?大半夜不睡覺?”她罵完,拂袖用靈力閉緊了窗。

江隨打不開,只好走正門進來,放下剛沏的茶,目光落在酣睡的孩童身上,輕聲道:“你那麽喜歡小孩,怎麽不自己生一個?”

郁歲:“……”

跟你生嗎?想的倒美。

她翻了個白眼,江隨不再自討沒趣,反而提醒道:“師姐啊師姐,你近來脾氣烈,手段粗暴,就不怕被人報覆嗎?”

郁歲想了想,她得罪的人實在太多了,可那又怎樣?

就說郁言,被她打碎膝蓋骨後,高傲的脊梁骨也跟著碎了,從前是“鐵骨錚錚小堂弟,”現在只剩下“見風使舵狗腿子”了。

何況有郁妙作為家主看著,他翻不了天,翻了郁歲也能給他摁回去。

再說宋陽,他人都死了,還能從墳頭跳出來找她報仇嗎?

“如果怕得罪人,那就什麽都不要做了。”郁歲回懟過去:“你是想說我收了徒弟,有了牽掛,行事該溫和一點,不要趕盡殺絕是吧?”

江隨笑著:“你看你,道理都懂。”

郁歲冷哼一聲:“我要是被人追殺,你肯定是第一個跑的。”

江隨怔忡:“師姐,你就這麽想我的?那你可太冤枉我了。”

“不然?謝瑯說過,你們年少時一起歷練,總是他辛辛苦苦打怪,你在一旁看熱鬧,真遇到危險了,你永遠跑路第一名。”

江隨:“……”

這麽厚顏無恥的人的確是他。

說到謝瑯,青年眉目間的笑意都柔和了幾分,他取出袖中的信件,示意郁歲打開。

“是郁妙寫給我的,有一個好消息,謝瑯醒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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